第2章 第2章

突然一聲暴喝讓現場瞬間安靜。


一個高大寸頭男從人群中擠出,薅起她的頭發,狠狠甩了一巴掌。


 


12


 


孫姨疼得嗷嗷叫,高跟鞋甩出去一隻,狼狽地捂著臉跪坐在地上,又趕緊拉住男人的手:「老公,手打疼了吧,我給你吹吹。」


 


孫裘喘著粗氣,甩開她的手,搖著頭後退:「你又騙我……」


 


「我他媽以為你能改過自新!」


 


「二十八年了啊,沒想到你還是狗改不了吃屎!」


 


孫姨哇地一聲哭出來:「我難受啊!」


 


「你總是不理我,不願意碰我!」


 


「可我也是個人啊!是個有正常需求的女人!」


 


在場的所有人都一頭霧水。


 


我也怔住了。


 


原計劃是耍個小花招將孫裘引過來,逼孫姨交賠償款。


 


現在的情況超出了我的預期。


 


不過聽他們倆吵架,我慢慢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由來。


 


孫裘是下鄉知青,從上海來到我們這座北方小城。


 


當然在那個時候,這裡連小鎮都算不上,是地地道道的農村。


 


孫姨是農戶的大女兒,從小膽大,敢摸蟬抓蛇,泥裡來土裡去。


 


孫裘白淨斯文,有潔癖,喝水的碗都不肯和別人共用。


 


孫姨對孫裘一見鍾情。


 


然而孫裘卻對她不感興趣。


 


太粗鄙,一點文藝氣息都沒有,長得也不秀氣。


 


他喜歡同下鄉的另一位女知青,兩人經常趁下地幹活偷偷摸摸拉小手。


 


孫姨暗自不知道吃了多少飛醋。


 


返城的那一天到了,孫姨向孫裘表白,和預料中的一樣被拒絕了。


 


她不甘心,又偷聽到孫裘和那位女知青你儂我儂地規劃未來,連生幾個孩子都想好了。


 


孫姨嫉妒,非常嫉妒。


 


妒火中的她做出了最大膽的決定:往孫裘隨身帶著的水壺裡下藥。


 


和她無數次夢到的一樣,孫裘的身體很好吃,有不屬於這裡的味道。


 


她反反復復吃了又吃。


 


第二天醒來,孫裘崩潰了。


 


他覺得自己髒了。


 


沒臉見喜歡的人。


 


沒臉回城裡。


 


沒臉活下去。


 


自S未遂後,孫姨用繩子捆了他三天三夜,斷水斷糧。


 


最後孫裘妥協了。


 


同意和孫姨結婚。


 


但約法三章:不擺宴席,不生孩子。


 


最重要的是,不能幹涉他做什麼,更不能像那晚一樣強迫他。


 


婚後,孫姨做到了。


 


孫裘斷了和家裡的聯系,甚至放了狠話,把孫母氣吐血。


 


他開始嫖娼、酗酒,夜不歸宿,甚至摟著小姐回家,當著孫姨的面親吻。


 


孫姨看著孫裘墮落成另一個人,卻不敢多說一句,隻默默地好吃好喝地伺候他。


 


隨著時間流逝,孫裘開始願意搭理她,也願意回家吃飯,甚至躺在同一張床上。


 


唯獨不碰她。


 


這麼多年,兩人同房的次數屈指可數。


 


孫姨反復勸說自己要知足。


 


但人的欲望沒有盡頭。


 


13


 


孫裘打累了,抹了一把臉,往地上啐了口,吐出兩個字:「離婚。」


 


咚!咚!咚!


 


孫姨瘋了似的,跪下磕頭求他:「我錯了,我再也不敢了,別離婚,求求你不要離開我。」


 


孫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外走。


 


孫姨緊攥他的褲腳,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使勁掰開。


 


手指被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。


 


孫姨痛到大叫,也不肯松手。


 


最後孫裘失去了耐性,用了力氣,將孫姨狠狠推倒在地。


 


孫姨這次沒能再跟上去。


 


她捂著肚子蜷縮成蝦米。


 


人群中有人驚訝地喊:「血!她在流血!」


 


一團紅從孫姨身下蔓延開來。


 


孫裘像是見了鬼一樣,連滾帶爬逃跑得沒影了。


 


我撥打了 120。


 


因為我媽信佛,見不得S生。


 


孫姨的孩子保住了。


 


孩子才兩個月大,胎盤不穩,幸好孫阿姨身上的肉是很好的緩衝層。


 


她躺在病床上喜極而泣,不停地感謝菩薩送來了孫家的種。


 


當孫姨借護士手機打給孫裘時,電話那頭傳來他醉醺醺的聲音:「打掉。」


 


孫姨苦苦哀求:「我已經四十了,再過幾年想生也生不了,就當是給我留個念想行嗎?」


 


孫裘突然厲聲道:「念想?」


 


「你不配!」


 


「張紅蝶,我告訴你,這輩子你都別想有我的孩子!」


 


孫姨不停地抹眼淚,挨過巴掌的臉此時腫得像豬頭:「生下來後我抱到我姐家養,絕對不會讓他出現在你面前。」


 


「我手裡還有錢,你不是喜歡錢嗎?都轉給你!不給他花一分。」


 


「你就放過他吧!」


 


長久的沉默過後,孫裘同意了。


 


我躲在病房外,輕嘆一聲,撥通了一個電話。


 


14


 


孫裘的家人來了。


 


孫裘姐姐推著坐輪椅的孫母出現在小區樓下時,正好是傍晚 6 點。


 


吹了一天空調,我媽嫌悶,打開裡面那扇木門,擺張小桌在玄關吃飯。


 


這樣空氣能流通。


 


壞處就是,隔著一扇防盜門,走廊裡有什麼動靜一清二楚。


 


我嘎吱嘎吱咬著醬黃瓜,突然被隔壁開門的聲音嚇了一跳。


 


孫裘慌張地套了件背心衝向樓梯,跑了沒幾步又折回來,穿上大褲衩,抓了幾下頭發,這才下樓。


 


沒過一會,領著一個高挑豔麗的女人回來了。


 


緊接著,屋裡傳來爭執聲。


 


我幹脆捧著碗跑到走廊看戲。


 


孫裘低垂著頭,搓著手:「姐,不知道你和媽要來,家裡沒提前收拾。」


 


孫裘姐姐聲音又尖又細:「沒事,正好看看你們過得有多慘。」


 


「連個電梯都沒有,咱媽想上都上不來。」


 


她環視了一圈,揚揚下巴:「收拾東西吧,跟我回上海。」


 


孫裘狂喜,但又立馬低下頭猶猶豫豫拒絕:「不...不行,紅蝶懷孕了,我走不了。」


 


孫裘姐姐點點頭:「我已經知道了,這個孩子不能留。」


 


孫裘搖頭,表示自己已經答應她將孩子生下了。


 


孫裘姐姐頓住,不可置信地問:「你得斯德哥爾摩了?賤種怎麼能被生下來?」


 


「他不是賤種!」


 


孫姨的聲音響起。


 


15


 


我扭頭一看,孫姨穿著病號服,氣喘籲籲的樣子像是剛從醫院跑回來。


 


她惡狠狠地罵道:「騷貨,跑到家裡勾引我男人!」


 


孫裘當即劈頭蓋臉扇了倆嘴巴子:「你他媽瞎啊,這是我姐!」


 


孫姨慌忙連連道歉。


 


孫裘姐姐冷笑,不想搭理她,拉著孫裘就要走:「行李也別拿了,直接跟我走吧。」


 


孫姨胖胖的身軀堵住門。


 


孫裘姐姐雙手環臂,俯視她:「你別以為我們家的人都像我弟一樣好欺負!」


 


「我說賤種,那他就是賤種!」


 


「要不是時間太久遠,我早他媽告你了!」


 


「你根本就不配和我說話,讓開!」


 


孫姨不肯。


 


甚至頂撞了下她,孫裘的姐姐被撞了個趔趄。


 


孫裘當即就冒火了,一個巴掌扇過去:「你他媽怎麼對我姐呢?」


 


孫姨捂著臉一動不動。


 


孫裘姐姐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推開她,拉起孫裘就往樓下衝。


 


孫姨急忙跟上拽住孫裘胳膊。


 


三個人就這樣在臺階上起了爭執。


 


孫姨大叫一聲:「他不能跟你走!!」


 


緊接著,不知道是誰故意一腳踩空,還是有意推了一把。


 


孫姨拉著孫裘滾下了樓梯。


 


我將最後一節腌黃瓜咽下肚。


 


16


 


孩子最終沒能保住。


 


摔得太狠,孩子被擠壓變形,在孫姨肚子裡停止了呼吸。


 


孫裘則頸椎骨折,骨頭刺破胸腔,得了腦梗,癱在床上動彈不得。


 


住院每天都在燒錢。


 


即使孫姨不舍得給自己辦住院手續,甘願在孫裘病床旁打地鋪,吃白水煮面條,她預支的一個月工資也很快被花光。


 


孫姨勉強承擔得起孫裘每天三針 200 塊的營養針。


 


但還有住院費、手術費和日常花銷。


 


沒辦法,月子還沒過,孫姨就要背著孫裘回家。


 


最後是孫裘姐姐看不下去,叫了車將孫裘送回去。


 


當然,沒讓孫姨上車。


 


她一個人走了三個小時才到家。


 


孫裘恨S孫姨了。


 


整天非打即罵。


 


「你害S孩子又禍害我,草泥馬的就該下地獄!」


 


我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。


 


原來冷暴力結束後,是熱暴力呀。


 


17


 


孫裘姐姐第一次客客氣氣地讓孫姨坐下,宣布他們家內部討論出的解決方案:「我要帶我弟回上海。」


 


「你們倆的事我管不了,也不想管了,愛生幾個生幾個。」


 


「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治好我弟的身體,上海醫療條件很好,我們負責聯系醫院,你呢就負責籌錢。」


 


孫裘姐姐要看他們的存折。


 


孫姨翻了半天,隻翻出來一沓洗頭房的積分卡。


 


孫裘姐姐一拍大腿:「那就把這房子賣了!」


 


孫姨連忙搖頭:「沒了房子我隻能睡大街。」


 


孫裘姐姐生氣了:「你欠我們家多少心裡沒數嗎?」


 


「一套小房子而已,沒讓你賠 345678 套都算便宜你了!」


 


「總不能讓我弟弟癱在床上一輩子!」


 


孫姨連忙拍胸脯保證:「我是做美容行業的,油水特別大!我去賺錢!」


 


然而,當她第二天重新穿上職業套裝去醫院上班時,收到的是一則開除通知。


 


因為之前的催情粉事件鬧得沸沸揚揚,登上了娛樂營銷號,門店流失了一大批會員,歇業了半個月,甚至公司股價也受到了波動。


 


總部負責人特意找到主任,要求她以損害公司形象為由,代向孫姨和我提起索賠。


 


現在孫姨不僅手抖得做不了手術,還虧欠公司一大筆錢。


 


親兄弟還明算賬呢,主任怕丟飯碗,當然不敢違反總部指令。


 


氣得孫姨在醫院門口撒潑打滾,最後被保安轟出去。


 


而我卻絲毫不慌。


 


17


 


復工第一天,我被主任鎖到小黑屋。


 


這裡是保潔阿姨的雜貨間,墩過廁所的拖把刷子都堆放在這,腥臊味撲鼻。


 


主任開門見山,嚴肅地表示我付了賠償金才能離開。


 


我不解,作勢要打 110:「你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嗎?」


 


主任連忙改口:「不,這是店長的意思。」


 


我點頭表示理解。


 


拿出一張表格。


 


「貪汙也是店長的意思嗎?」


 


裡面中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她吃下的回扣,和店長分贓的聊天內容。


 


家裡蹲這麼長時間,別的沒什麼長進,電腦玩得是越來越 6。


 


通過同一區域網竊取聊天內容對我來說簡簡單單。


 


我像狐狸一樣眯起眼。


 


「你說,店長是保全你還是保全自己呢?」


 


發送離職申請的同時,我向總部發送了一封檢舉郵件,實名舉報店長與主任同流合汙,修改訂單價格吃回扣,強制收取病人紅包,共獲利 12 萬。


 


因為功過相抵,總部撤銷了對我的起訴,並革去店長與主任的職位,追還非法盈利。


 


18


 


回到家,隔壁又在吵鬧。


 


孫裘姐姐翻出來了一張抵押憑證。


 


原來這房子被孫姨抵押給了銀行,得來的錢全部轉給了孫裘。


 


現在沒了工作,根本還不上每個月的貸款。


 


房子下個月就要被銀行收回。


 


孫裘兩眼一黑,幾乎要在床上咽了氣:「敗家娘們!」


 


孫姨悽慘地哀嚎,整層樓都能聽見。


 


「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孩子!不然你容不下他啊!」


 


孫裘姐姐被吵得煩躁,沒好氣地說:「行了,把錢拿出來吧,明天就回上海,後面錢不夠我和媽商量湊一湊。」


 


孫裘不說話,眼神閃躲。


 


孫裘姐姐愣了,一巴掌拍他頭上:「你別告訴我那麼多錢都被你花了!」


 


孫姨也瞪大眼睛等著他的回答。


 


孫裘支支吾吾說:「我…拿去…還賭債了…」


 


原來那幾日他因為孫姨的事煩得要S,整天泡在牌房裡,喝醉了倒頭就睡,醒了再邊喝邊賭。


 


酒精放大了他的感知。


 


當看到孫姨打過來的十幾萬時,他隻覺得血脈偾張, 為了疏解悶在胸口的那一口氣,竟越賭越賭大, 單局下注 2 萬。


 


不出幾天,輸了個精光。


 


孫姨癱坐在地上。


 


孫裘的姐姐劈頭蓋臉打了一頓孫裘,也不再管他, 帶著孫母要回上海。


 


留下屋裡一片狼藉。


 


圍觀的人都忍不住唏噓。


 


19


 


原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。


 


沒想到孫姨又將矛頭對準了我。


 


她提著一桶糞水朝我家門潑:「賤人!全是因為你,我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!」


 


我陪媽媽上山拜佛,透過監控遠程看到了全過程, 淡定地撥打了報警電話:「你好, 有人非法入侵。」


 


當天孫姨就被拘留。


 


主任籤了保證書,她才得以被釋放, 老老實實拿著水桶刷子將我家門口打掃幹淨。


 


我又一紙訴狀將孫姨告上法庭, 要求她立刻賠償之前偷竊的快遞。


 


孫姨接到訴訟書腿都嚇軟了,在主任家門口跪著哀求了一天,主任才松口幫她償還。


 


主任咬牙切齒地說:「以後我沒你這個妹妹!」


 


誰知道,過了沒幾天, 警車又開進了小區。


 


醫護人員抬著一張蓋了白布的擔架上了車。


 


孫姨瘋癲了。


 


她找工作處處碰壁, 現在的她頭發蓬亂, 眼袋明顯,撲了幾層粉底都遮蓋不住臉上的疲憊感。


 


幾天下來,勉強找到個超市收銀員的活。


 


但很快因為嘴賤議論顧客被人投訴, 超市予以開除。


 


沒辦法,孫裘還躺在床上等著她救命。


 


她咬咬牙, 走進了洗頭房。


 


孫裘雖然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, 但他鼻子還好使,敏銳地聞到孫姨身上那一股熟悉的洗發水味。


 


他抗拒著:「你別碰我!髒S了!」


 


孫姨崩潰了:「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誰!」


 


「不...不...走開!」


 


孫姨抹了一把淚, 當即就脫下衣服,要強上孫裘。


 


這段時間,小區裡的人天天都在他家門口看笑話。


 


看到這一幕時,圍觀的大人連忙捂著小孩的眼,有人替他們關上了門。


 


人群正要散去。


 


突然!


 


屋裡一聲悶響!


 


好事的人輕輕推開門。


 


孫裘直挺挺地躺著, 胸口插著一把刀。


 


孫姨跨坐在他上面還在不斷起伏著...


 


20


 


孫姨被警局以故意S人罪拘留, 十日後開庭審判, 處以無期徒刑。


 


她的精神徹底瘋癲,又哭又鬧,時不時傻呵呵地笑。


 


我跪在蒲團上和媽媽一起叩拜菩薩。


 


她一顆一顆念著佛珠,溫柔勸我放下。


 


「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, 放過自己好嗎?」


 


「本來搬回小城是想讓你散心, 重回正常生活。」


 


「現在看著你一次次戳自己的傷疤, 我心痛。」


 


我不語。


 


我討厭開黃腔。


 


討厭別人碰我。


 


我忘不掉大學那節護理課上, 那隻肥厚油膩的手伸進我裙子裡捏我大腿內側肉的觸感。


 


更忘不掉那張猥瑣的臉湊過來強吻我時散發的惡臭氣味。


 


但我沒錯。


 


穿裙子沒錯。


 


身材好也沒錯。


 


開情趣店更沒錯。


 


這些不是他們猥瑣的理由。


 


我坦坦蕩蕩。


 


午夜夢回, 我想過無數次,不理解為什麼被盯上的是我?


 


後來想明白了。


 


在這個世界上,越是妥協,越受欺負。


 


有的人就是賤。


 


我以為的禮貌, 在他們看來是軟弱。


 


所以我變得睚眦必報。


 


用他們的方式去懲罰他們。


 


那個男人在我手下撕心裂肺地痛苦尖叫時, 我的心裡難得地暢快。


 


我起身,笑眯眯地說:「不,痛是他們。」


 


我從家裡搬了出去。


 


幾個月後, 我正式為無人情趣店注冊了商標「蜜桃派」。


 


第二年,我的無人情趣店開了三家分店。


 


當我不再害怕深淵,它就不復存在。


 


(完結)


 


同類推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