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1章
我靠著拍視頻記錄大山支教老師的日常在互聯網走火。
夏日炎炎，愛心人士通過我給學校捐贈了幾臺空調。
可安裝空調時，村民卻鬧到了我們家。
「別人明明捐了九臺空調，拉到學校的空調卻隻有八臺！剩下一臺果然在你家！」
我連忙掏出手機解釋，最後一臺是愛心人士專門捐贈給我的。
他們又改口：「要不是我們家孩子出鏡，你拍的視頻能有幾個人看？你非但不知道感恩，主動將空調上交給村裡，還瞞著我們偷偷昧下！」
「我們莊家村好吃好喝供著你，竟然養出了你這個白眼狼！今天是空調，明天就可能是冰箱，操場！」
「你侵犯了我兒子的肖像權，你要麼把賬號上交，要麼就刪除視頻，滾出我們莊家村！」
他們一行人在我家裡亂打亂砸，我上了年紀的爸媽也被他們擒住羞辱。
我紅著眼睛攥緊拳頭，當著他們的面將賬號注銷。
就當是這六年的心血喂了狗！
我倒要看看，我走了，還有誰能忍受這山溝溝的刁民！
01
回莊家村支教的第六年，一切終於有了要變好的跡象。
這兩年我將在大山深處支教的日常拍成短視頻發布到網上，積累了一百多萬的粉絲。
在我的堅持下，莊家村小學從最開始的三個學生增加到如今的三百多個。
教室也從那破敗漏雨的小茅屋修繕成了現在青瓦紅磚的二層樓房。
越來越多的人通過我的視頻關注到教育資源匱乏的山區，紛紛施以援手，向學生捐贈衣物和學習用品。
現在正值酷暑，即便教室裡有一臺風扇，可學生們還是無精打採的。
有熱心人士看到後，聯系我想要給學校捐贈幾臺空調。
這才兩天，捐贈的空調就已經被送到了山上。
孩子們看到空調十分開心，我也代表學校誠摯地感謝了對方的好心。
隻是學校隻有八個教室，而這次卻送來了九臺空調。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，我多發了條消息問了句。
對方很快回復：「宋老師，您這些年在山區支教辛苦了。之前在視頻中看到您家裡也在向陽處，最後一臺空調是我專門送給您的，感謝您的付出，不用客氣。」
我受之有愧，可對方卻執意要我收下，推脫了幾個來回後，我隻好答應，並且保證之後會更加用心的教育孩子。
隻是，我前腳剛和安裝空調的師傅回了我家，一大群村民便後腳趕來了。
「宋蘭蘭！」
「沒想到你年紀輕輕，竟然有這熊心豹子膽貪汙敢公物！」
莊三叔進門就吼了這麼一嗓子，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。
我媽嚇得沒拿住手中的熱水杯，玻璃碎了一地。
她不顧燙傷慌亂看向我：「蘭蘭，這是怎麼回事？！」
我看著堵在門口的一群人，平日裡和和氣氣的村民此時卻都是橫眉豎眼來者不善的樣子。
大家都出奇一致地盯著我身後剛安裝了一半的空調。
我瞬間意識到了什麼，氣紅了臉大聲道：
「三叔，飯可以亂吃，話可不能亂講！」
02
他們有備而來，一群人抱著臂圍著我，揚了揚下巴指著那空調：「別人明明捐了九臺空調，拉到學校的空調卻隻有八臺！剩下一臺果然在你家！」
「人證物證都在，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！」
「要不是莊浩說漏了嘴，我們整個莊家村的人都要被你個丫頭片子蒙在鼓裡！」
我爸聽到聲音也從後院趕來，看著這場面，他顫抖著嘴唇，渾濁的眼中閃著淚光：
「丫頭，這事，是真的嗎？」
看著爸媽擔憂害怕的樣子，我的心中是又生氣又委屈。
「爸，你女兒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？」
「這是範小姐特意給咱們家捐的！聊天記錄在這裡，我看誰敢說我貪汙！」
我強忍著淚水，拿出手機解釋。
「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，本來想跟村長打聲招呼，但是太陽都要落山了我擔心師傅下山不好開車，才讓他們先來我家的。你們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就來汙蔑我呢？」
聊天記錄是鐵證，他們一個個抻著脖子看完後瞬間變成了啞炮。
隻有剛才首當其衝的莊三叔抿著唇轉了圈眼珠子，不服氣地開口道：
「人家給你你就能要？這件事你私自做主就是你的不對！」
「你這賬號是靠著我們莊家村小學火起來的吧？按理說你得的這空調也有我們的一份功勞吧，你就這麼一聲不吭地昧下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？」
「老宋家的，你們就是這麼教育自家女兒的嗎？」
爸媽聽到這話眼角都溢出了淚，他們這輩子都循規蹈矩，以和為貴，從未被人用這麼難聽的話質問過。
他們拽著我的衣服，小聲開口：
「算了蘭蘭，爸媽不熱，這空調還是上交給村裡吧。」
看著莊三叔囂張的樣子，我怒火翻湧。
既然他們不顧舊情，也別怪我翻臉不認人!
「你們沒長眼睛嗎？張口閉口就是昧，範小姐說的清清楚楚，這一臺就是送給我的！」
「我上交給村裡是情分，自己留著是本分，你們還要道德綁架不成？」
莊三叔哼了一聲，「你說的什麼情分本分，我沒文化聽不懂。我隻知道，你靠著我們莊家村的學生才在網上走紅，現在不僅偷偷享用莊家村帶給你的紅利，還不知悔改頂撞長輩！你就是個白眼狼！」
身後的村民們舉起拳頭支持他，起哄開口要我歸還空調。
其中不乏有許多我早上還問過好的伯伯嬸嬸。
我的淚水沒忍住流了下來，爸媽心疼地將我擋在身後，開口讓師傅把空調搬到村長家裡去。
就在這時，莊浩從人群中擠出來。
他面色焦急，聲音中氣十足：「三叔，蘭蘭姐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就算這空調不是指名道姓給她的，她拿走也是應該的！」
03
莊浩是村裡老書記的兒子，他們家在山下的縣城裡有套房，他從小便在那裡長大。
他成績一直都很好，甚至還考上了 211 大學的互聯網專業。
按理說他畢業後有更好的工作機會，可他半個月前卻回到了這裡，說是要像我一樣回報家鄉。
這些年學校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在忙，偶爾有支教的老師來幫扶一段時間，但學生越來越多，這樣肯定是忙不過來的。
聽到他要留下我自然是十分高興，但是怕他是一時心熱，我還確認了好幾遍，他都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，要像我一樣扎根莊家村。
我便對他沒有任何懷疑，將他當做以後並肩作戰的戰友，這些天一直在和他探討規劃如何將莊家村小學辦的更規範。
剛才安裝空調時我就想讓他幫我去給村長打聲招呼，隻是當時突然不見他的人影，我就沒有多想。
「這賬號畢竟是她做起來的，隻要以後能讓學生們的學習條件越來越好，讓更多孩子走出大山，蘭蘭姐想拿就讓她拿吧！有總比沒有好！」
莊浩拍著莊三叔的肩膀給他順氣，一副老好人的姿態。
「大家都是鄉親，何必為了一臺空調傷了和氣呢？」
我越聽越覺得這話說的不對味。
什麼叫我想拿就拿？
搞得我好像真的貪汙了捐給學校的物資似的。
我還沒來得及辯駁，莊三叔一把推開莊浩，扯著嗓子不斷用手指著我。
「憑什麼她該拿？我們莊家村欠她的嗎？」
「一臺空調不要緊，那以後別人捐的要是冰箱，教學樓，操場呢？你們到時候能眼睜睜看著人家住別墅開跑車，自己一輩子留在這個山溝溝嗎？！」
村民們聽到這話，臉上已經浮現了怒色。
「絕對不行！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，要不是我們趕來，誰知道你會不會主動上報？話都讓你說了！」
「而且你雖然說你現在的賬號能接廣告掙錢，但是掙多掙少我們壓根不知道，到時候全憑你一張嘴，誰知道你又吞了多少？」
莊浩連忙出聲，「莊二伯，蘭蘭姐不是這樣的人，咱們應該給她一份信任。」
莊二伯露出一絲嘲諷的笑，「信任？就她今天這個沒良心的行為，還能信任嗎？」
「好話誰都會說，但要是以後遇到旁人捐個幾百萬，我看她能不能忍住！」
他們泄完火，又以一副長輩的姿態語重心長道：
「宋蘭蘭，莊家村辛辛苦苦將你供養大，你如今做出這樣的事，真是太讓我們寒心了！」
04
寒心？
該寒心的應該是我吧！
小時候莊家村連個學校都沒有，提起上學大家的反應都是女孩子學那東西有什麼用，還不如省點錢給家裡幹點農活，等到了年紀嫁出去好為家裡換取一筆彩禮。
可我爸媽並不這麼想，他們兩人寧願每天走幾十裡山路去賣雞蛋都要供我讀書。
我能有今天，都是他們一個雞蛋一個雞蛋賣出來的。
而所謂對我好的莊家村，則是在看我考上一本大學時才紛紛有了好臉色。
我最該感恩報答的隻有我爸媽！
可我當時真是昏了腦子。
莊家村民聽到了我從師範大學畢業的消息，都提著雞鴨魚鵝來到了我的家裡。
村裡的老師已經走了一年了，從此之外再也沒有別人願意來這裡支教。
他們求著我幫幫莊家村的孩子，讓他們也有一個機會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當時莊二伯和三叔都要跪在我面前了，看著爸媽於心不忍的目光，我沒有說出自己已經被市重點中學錄取的事情，最終點頭應下。
這一留，就是六年。
「二叔，當初是你帶著莊家村的三個孩子抱著我的腿求我的！」
「我回到莊家村的時候，學校就是個漏風漏雨的茅草屋，桌子板凳都是我爸砍柴親手做的！」
「為了那句讓孩子們都走出大山，我挨家挨戶地勸村民們送孩子來上學。冬天窗戶漏風，我自己用報紙糊起來。孩子們怕冷不願意來學校，我冒著大雪一個個接送，用工資買炭給他們取暖。」
「我自掏腰包給孩子們訂教材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寒心？我把你們的孩子供到縣重點初中拿獎學金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寒心？！」
05
爸媽被我說的動容，也挺直了腰杆。
「我們是窩囊了一輩子，可我們的女兒對你們仁至義盡，不欠莊家村一分一毫！你們一群長輩現在這麼欺負一個小輩，到底是誰不要臉！」
莊三叔握著拳抵著嘴咳了咳，不自在地偏過視線，「這一碼事歸一碼事……」
有人附和，「就是，我們也是以防萬一！」
「你的工資村裡都是正常發放的，而且我們又沒有強迫你做這些！」
我回懟道：「所以你們覺得每個月一千五的工資就能讓我對你們感恩戴德嗎？這點錢都不夠我給他們買書本！」
「現在跟我講沒強迫？我看你們就是想卸磨S驢！」
莊浩出來打圓場，「蘭蘭姐，雖然你這些年對莊家村是付出了很多，但大家的擔心也不無道理，你們不要這麼激動。」
「我激動？是誰先氣勢洶洶鬧到我家門口的？」
莊浩嘖聲道：「這不是誤會一場嗎？」
我簡直氣笑了，「你們胡鬧就是誤會一場，我反駁就是較真？合著好話都讓你說盡了唄！」
他不以為然道：「你先聽我說。」
「其實三叔也是為了你好，隻是性子急了些。蘭蘭姐，你為莊家村付出這麼多年，如今也到了婚嫁的年紀了，你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深山裡。」
「也為了以後不遭人闲話，我是建議你把賬號上交給村裡的。當然，你還是可以自由發布視頻的，隻是涉及給學校的捐款，咱們必須明明白白的公布出來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