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第9章
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覺得分外諷刺。
前一世喻楚在城牆上怒罵陸照是反賊,如今輪到他,他也是個狗急跳牆的反賊。
那一晚火把從宮牆外亮到城外。
廝S聲快結束的時候,陸照突然帶著我出了門。
縱馬疾馳到宮門外,喻楚臉頰上染血,身形踉跄地跪在宮道上。
周圍一圈鐵甲的士兵圍著他。
喻楚面色惶恐,自知已經敗落,再無回天之力,於是跪在那裡哭喊:
「父皇,兒臣錯了!兒臣知錯了!
「兒臣是被奸人引誘!是楊家!是杜家!是明家!」
我看得想笑,事到如今,他仍覺得都是旁人的錯。
陸照牽著我的手,輕輕搭在弓弦上:「握著這裡。」
冷凝的鐵色對準喻楚的心髒。
陸照在我耳側的聲音溫柔而堅定:「皎皎別怕,松開弓弦,親手S了他。」
我感知到心髒撲通撲通地亂跳,但仿佛有聲音穿越暴雪抵達我身側:
「……太子昏庸,今日我為生民立命。」
今日,我不會標榜自己為生民立命,我隻為前世的明月,求一個公道!
「嗖」的一聲,羽箭破空,正中喻楚的心髒,還在哭號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陸照將我裹進披風,策馬走到人群中。
他的聲音平靜:「逆賊已伏誅。」
我感到無比地暢快。
天空在這時開始飄下絮絮的雪花。
今年的第一場雪,到了。
39
作為反賊的側妃,明朝華第二日便被抓入詔獄。
她在獄中哭喊著說陸照心悅於她,她要見陸照。
這般喊了三日,還是將我喊了過來。
「賤人!是你攔著不讓將軍見我!將軍知道了一定會狠狠責罰你!」
明朝華身形狼狽,好像還受了刑。
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,喚來陸照:「喏,你的將軍在這兒呢,陸照,你要罰我嗎?」
陸照嫌惡地看她一眼,對我時又柔下聲音:「罰你今日看我練劍,好不好?」
明朝華尖叫起來,嘴裡唾罵著亂七八糟的話,什麼她是太子妃,她是皇後,要讓喻楚S了我。
「省些力氣吧。」
我覺得格外厭倦,明朝華總將我,或者其他女子當作她的敵人。
可這世道,真正讓她到了這樣地步的,是她自己的不知足和喻楚的卑劣。
我看著她,不想再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恨一個人身上了。
「鄭嫣然還在外面想辦法疏通關系,若是你運氣足夠好,興許還能保住一條命,流放去邊地。
「彥光,我們走吧。」
我牽著陸照的手,背對著詔獄的光,離開了所有的陰影。
後來,京城中有人向陸照求娶陸燦。
我去問陸燦的意思的時候,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:
「那人不過是看中兄長的權勢。我想回衢州了。」
我和陸照一同送陸燦回去,出城的時候,我聽到身旁突然鬧哄成一團。
小蝶跑去湊熱鬧,回來後唏噓道:
「是夫……鄭嫣然,被人捅了一刀,搶走了所有的銀子。」
太子倒臺後,鄭家的財物大多都被歸還,還有一些在鄭嫣然那裡的沒有還給鄭存。
可不是自己的東西終究不會留在自己身邊。
強留還會有禍事。
鄭嫣然會不會就此沒了命,明朝華會不會S在獄中。
於我都再無關系。
「嫂嫂!前面的風景好漂亮啊!」
「皎皎,看我給你抓的這隻兔子!」
陸照與陸燦喚我的聲音傳來,我笑著策馬趕過去。
此前舊憶,俱如雲煙。
但行前路,明月還照。
(完)
陸照番外:
夢裡大雪紛飛,一團一團的雪砸得人臉頰發疼,三尺外就是一片虛無的白。
陸照撲過去,那道身影從他的雙臂間穿過,墜落。
他沒接住。
於是滿地的血洇開,像雪地上綻開的花。
陸照恍惚地想,城牆上那人不是明朝華嗎?怎麼會是明月?
喻楚為什麼會把自己的女人綁在城牆上威脅他?
「阿軒,我等你帶人來救我。」有女童冷靜又稚嫩的聲音在陸照耳畔響起。
陸照覺得自己在發抖。
明月,皎皎,你再等等,再等等我就到了。
我會救你的。
你再等等。
陸照從滿室龍涎香裡驚醒,身旁的侍候太監已經機靈地遞上一盞溫茶。
陸照接過茶盞:「什麼時候了?」
這一場夢太久,他有些回不過神。
「回陛下,是卯時三刻,還未到上朝時候呢。」
陸照把茶盞放回託盤上,清脆一聲響,他沒有說話。
他其實不是要問這個,而且他反應過來了。
這是他登基的第七年。
「喻楚和明朝華呢?」陸照披上明黃的外袍,隨口問小德子。
小德子遞來厚絨的外氅,披在陸照身上:「回陛下。兩個罪奴這個月在慎刑司受罰。」
七年裡,從抓到喻楚和明朝華後,陸照就按月輪換,讓他們倆將九獄的刑罰受了個遍。
即便如此,也難以消解他心頭萬分之一的恨。
陸照在銅鏡一瞥裡看到自己額角的一絲白發。
不知是不是早年徵戰受了傷,還是這些年國事繁雜。
明明如今剛到而立之年,他看起來卻老了十歲不止。
十年前陸照還是弱冠少年,是京城中最得意風光的玉面將軍。
父親擁兵鎮守衢州,他在京城中尋到了自己幼時的救命恩人。
雖然過去了很多年,明朝華和他記憶裡的明皎皎性子不大像了。
可既然有恩,陸照就不會不認。
他娶了明朝華,心想就算不舉案齊眉,也至少會相敬如賓。
卻沒想到七皇子S後,一切急轉直下。
新婚之夜他被派去剿匪,剿匪時受了些不嚴重的傷,大夫勸他歇息兩天再回去。
隻是耽擱了兩天,隻是兩天。
回去後妹妹阿燦就香消玉殒。
陸照忍無可忍,掐著明朝華的脖子問她為什麼不送信給他?
明朝華淚眼蒙眬,哭著辯解自己是為他好,楊家和太子他得罪不起。
甚至口口聲聲勸他不要再鬧了, 是陸燦命不好。
他徹底失望,當初那個勇敢正直的皎皎怎麼會變成這樣?
還沒等他處理好陸燦的事,與明朝華和離。
就聽聞陸老將軍上京的路上被人刺S, 沒等到京城就毒發身亡。
轉瞬之間, 孤家寡人。
再後來……徵戰兩年, 一路打回京城。
他途經泗州的時候, 才知道一件事。
原來不是嬌嬌,是皎皎。
彼時他看著空蕩蕩院子裡的桂花樹, 以為上天還給他留了一絲餘地。
卻沒想到在京城那個大雪紛飛的城破之日,徹底化為烏有。
明月的身體橫陳在雪地, 手臂上經年的疤痕, 昭示著這些年的痛苦。
她瀕S時口中還在咳血,陸照顫抖著手去擦。
越擦越多, 直到把臂甲縫隙都染紅了。
這抹紅, 從此成了他夢中,刻骨的詛咒。
陸照懶得去獄中看喻楚和明朝華的慘狀。
早些年他還會看一看, 以換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暢快。
後來他隻覺得爬向自己的, 搖尾乞憐的那兩個人格外惡心。
於是便不看了,像是刻佛經般,每日聽一聽他們又受了哪些罰, 積攢起來, 想著九泉之後講給阿爹妹妹和明月聽。
上早朝的時候,陸照沒忍住咳了一陣,咳出些紅痕。
他似有所感, 召來道人問。
那道人仙風道骨,滿目慈悲:「陛下前世有大功德,可惜徵戰時戾氣過重,消損了大部分。
「但餘下這些, 仍能讓陛下江山安穩,壽數長久。」
他隻說壽命長久, 卻沒說他會一世夢魘, 孤獨百年。
陸照似有所感, 問道人:「那這功德我不要的話,能否渡給他人,換故人來世順遂?」
道人訝異:「陛下真要如此?」
陸照默認。
他本也不稀罕什麼皇位, 也不想要漫長孤寂的餘生。
隻想在夢裡, 接住那道墜落的影子。
於是陸照開始建廟,將陸老將軍和陸燦的長生牌供在裡面。
明月的牌位不好公開放在那裡, 他便日日揣在懷裡。
隻一年, 陸照的身體就不大好了。
但沒關系,朝廷如今架構完善, 他也從宗親裡擢選出合適的少年作為太子。
他可以安心睡去。
在漫長的夢裡,他第一次接住那道身影。
懷裡的姑娘瞪大眼睛看他:「阿軒,你來救我了?」
他忍不住笑了:
「嗯,我來接你。」
時間重新流轉。
二十歲的陸照感覺傷口一陣疼痛。
他睜開眼, 那道快致命的傷口有著宿命般的位置。
他好像做了一場夢。
夢醒後, 他新娶的夫人,他的心上人正寄了信來:
【彥光,阿燦安好, 望你也安好。
【身體要緊,莫要著急,萬事有我。
【我等你回家。】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