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第3章

十八歲,衛起又來找我,他跟我說:「我們成親吧,我帶你出去。」


 


大昭的驸馬不能做高官,他哥哥S了,他有家業有蕭家軍要擔,做不成長寧的紈绔了,得娶個人叫長寧S心。


 


我搖搖頭:「我這個身份不合適,你的兵知道了,還以為你也要叛國。」


 


他學從前痞氣地扯起嘴角:「放心吧,這點小爺能沒想到嗎?你的身份我去了戰場自有妙用。」


 


沒了這層顧慮,我應道:「好,咱倆愛吃的口味都一樣,以後我給你做下酒菜。」


 


反正喝醉了,他想長寧,我想蕭謹安,他不用禍害別的女子,我也不用阻礙蕭謹安的前程,正適合相互扶持過一輩子。


 


隻是對長寧,我們真是殘忍的壞人,讓她同時沒了姐妹和愛人,也許這樣的恨,會讓她忘得更快一點吧。


 


衛家同時遞了立衛起做世子和求娶我的折子。


 


鎮守邊關的下一代,要娶我這種叛國逆犯的女兒,朝堂上頓時吵得不可開交,衛起沒有上朝的資格,隻留老侯爺在殿上唇槍舌戰,我卻知道,他早就悄悄動身去了北關。


 


內廷門口也多了很多探頭探腦的人,想看看我是何方神聖,阿姐回來感慨地跟我說:「長寧公主對你真好啊,聽說她跟那些編排你的貴女大吵了一架,還被皇後娘娘罰了。」


 


真是個傻姑娘,真替衛起可惜。


 


幾日後,朝堂上不吵了,有件更大的事蓋了過去,蕭謹安擇定了太子妃,是那位志向遠大的喬小姐,欽天監說衛起的婚事,無論定誰,都與太子的有衝撞,得太子成婚後才能決定。


 


侯府世子的婚事對上太子的,自然不夠瞧,我們的事耽擱下來,喬小姐取代我,一下成了更熱門的談資。


 


這麼炙手可熱的人逛著逛著園子,卻逛到了內廷來見我,不似第一次那麼自信,她帶點不好意思道:「從前是我狂妄了,你放心,我跟殿下走不到成親那步,你安心等著就是。」


 


說完,她就小跑著離開了,我正疑惑著,蕭謹安走了進來,就像我不曾跟他決裂過一樣,拉起我的手揉搓道:「冬日冷,就算幹活也要注意保暖,凍傷了多受罪。」


 


我抽回手,冷淡道:「我想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,我不怪殿下這些年的隱瞞,但我們也再無瓜葛,您不要再來了。」


 


他笑了笑:「誰說我是特地來看你的?旁人眼裡,我隻是帶著未來太子妃熟悉皇宮而已。」


 


不遠處,喬小姐真的在幫我們把風。


 


「阿英,發泄吧,我等著,等你把心裡那股自我厭棄的感覺都贖幹淨,可有一點,不要指望我去找別人,我不會,你也不準,這輩子,你不願嫁,我就這麼跟你耗著,看我們誰耗得過誰。」


 


他依舊淡笑著,臉上的表情卻認真得讓人心驚。


 


我不回應,隻在心裡默默祈願,人都說帝王無情,蕭謹安,願你對我的情,也能早日消散。


 


13


 


轉過年,衛起還是沒有回來,喬府卻傳來了主母新喪的消息,那是喬小姐的繼母,但名義上也是母親,她要守孝,跟蕭謹安的婚期就這麼拖了下來。


 


我可出息了,我見到了那把龍椅上的人。


 


磕頭的時候匆匆一瞥,陛下很瘦,瞧著氣色不大好,但跟蕭謹安長得真像。


 


「就是你,吊著朕的兒子,又跟朕的女兒搶人?」


 


他的聲音很輕,卻充滿威嚴,問出來的話,也叫人不知道怎麼回答。


 


所幸他並不需要我回答,他給了我一個選擇。


 


他說:「要麼你喝了這杯絕嗣酒,這輩子再不能有孕,我準你做太子的妃嫔,隻要不是皇後,以後多高的位份都隨你們折騰,要麼,你就喝了這杯鸩酒,你S了,他也就消停了。」


 


後來的後來,蕭謹安才告訴我,他父皇也經歷過,他太懂了,隻要我會有子嗣,那一定是下一任太子,太子的外祖,不能這麼不堪。


 


其實喝了這杯酒,我也不會嫁給蕭謹安,而我跟衛起,衛家有他大哥的兒子就夠了,我們本打算做的就是虛名夫妻。


 


既如此,能讓一個長輩安心也好,我捧起酒杯將要喝下之際,有人匆匆趕來,啪地一聲打掉了它。


 


是蕭謹安,他的聲音裡透著壓都壓不住的高興:「父皇,衛起有急報回京,我們此戰大獲全勝,老戎王被射S,他還找到了秦山將軍,下個月就能帶他一起回朝。」


 


我依稀記得,我那個不堪的爹,就叫秦山。


 


14


 


我仿佛做了一個夢,夢裡的我做了十一年賣國賊的女兒,突然間,夢醒了,我爹又成了深入敵營的大英雄。


 


他們說那年的敗仗是有人出賣,可那不是我爹,他被俘虜了,他本可以逃,但為了找出那個罪魁禍首,他忍辱負重地潛伏,為了掩藏身份,他一直用化名給我朝的軍隊傳遞消息。


 


這一次,他跟衛起裡應外合,他們尋住北戎內鬥的機會,一舉將北戎的王射S在軍前,北戎亂了,他們退了數十裡,為新的王位爭搶,再不復從前的銳氣。


 


贏了這麼大一場,我爹也暴露了,他傷了一隻腳,但他的命保住了,衛起先給他上了請功的折子,正快馬加鞭地帶他回京。


 


我恍惚地聽著長寧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個故事,伸手掐了自己一把,她啪一下更狠地打在我手上道:「怎麼,覺得在做夢啊?哼,聽見你要嫁給衛哥哥的時候,我也以為自己在做夢呢。」


 


她還是有點生我的氣,可又忍不住替我開心。


 


我們搬回了從前的家,宅子重新修整過,很多地方都跟記憶裡不一樣,隻有那棵我爬過的樹還枝繁葉茂。


 


爹回來的那天,瘦骨嶙峋,風塵僕僕,娘撲上去就打道:「叫你心這麼狠,你知不知道三個孩子這些年吃了多少苦!」


 


可打著打著,娘就紅了眼,古今多少熱血兒郎都是這樣,如衛大哥,如那個宮女的弟弟。爹不是第一個,也不會是最後一個。


 


他們不知有多少身S異鄉,有些連個好名聲都落不下,而爹爹,到底還是平安回來了。


 


他沒護住我們的小家,可他護住了很多很多別人的家。


 


娘打完,他瘸著腿走到我面前,從懷裡掏出一本書,忐忑道:「你是阿盈吧?爹記得你小時候最愛看書,我從邊關帶的,京城買不到。」


 


我跟阿姐長得像,這些年吃穿比她好,比她高了些,看著竟更像姐姐了,我故意開玩笑道:「爹,我要不開心了,我是小英,您怎麼能認錯孩子呢?」


 


他卻湿了眼,從袖子裡又掏出一包糖和一匹小木馬遞到我們手上,梗著聲道:「是爹不好,是爹讓你們受苦了。」


 


接下來那場面,哭聲有點大,大得夠我們記好多好多年。


 


15


 


蕭謹安高興瘋了,一天往我家跑三回,比我還怕我爹是假的。


 


爹娘一開始惶恐,慢慢也看出了門道。


 


阿姐問我是要進東宮做側妃嗎?


 


他聽見了,第二日,喬府就上了折子,說喬小姐染了重症,要出京休養,未來太子妃身子不好可怎麼行,皇後娘娘便做主撤了婚。


 


我問他:「喬小姐是心性堅定的人,你怎麼說服她配合你的?」


 


從定親到在內廷對我說的話,再到守孝和重病的時機,不事先商量好,哪有這麼湊巧?


 


他笑道:「我許了她一個她更向往的前程,她現在正前往北關,我答應她,若她有本事讓那裡凋敝的民生有起色,來日,我定讓她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上,而不是待在後宮裡。」


 


真是好會最買賣的一個太子,所以連他父皇都跟他做了交易,他會給我們賜婚,但蕭謹安必須更加勤勉。


 


16


 


大婚那日,衛起作為娘家人來送嫁,送完,他就得接著回北關。


 


他看著巍峨的宮門問我:「英妹妹,你說如果我把北戎的根給撅了,這份功績,夠把那條驸馬不得高官厚祿的鬼條例給廢了嗎?」


 


我跟蕭謹安的柳暗花明,讓他突然也有了希望,原來世事可以這麼曲折離奇,那他跟長寧,也未必是S局。


 


我把這個問題拋給蕭謹安,他擁著我,在宮裡最高的觀星樓一起目送衛起,然後胸有成竹地說:「五年,隻要五年,我會成為讓群臣信服的存在,跟他一起廢了這條規矩。」


 


可是他們不知道,不用五年,其實剛剛我就偷偷放走了長寧,讓她綴在衛起的隊伍後面,那位公主臨走前很驕傲地放話:「誰說我把他當驸馬了,我可是公主,養個面首不行嗎?」


 


唉,也不知道五年後,衛大將軍能不能混上個名分。


 


日升日落,我們都還有很長的人生要過。


 


17


 


番外


 


蕭謹安六歲那年,會陪他睡覺的那隻貓被送走了,每日從早到晚壓下來的課業,讓他吃飯的胃口越來越小。


 


他隻是想在母後的寢殿躲個懶,就聽見了更讓他無措的事情,原來他不是母後親生的,原來他的親娘隻是一個小宮女,除了蕭謹安這個名字是她留下的,她再沒留下任何東西。


 


可惜就連這個名字,也沒有人叫他,父皇母後總是很疏離地叫他太子,至於其他人,更沒資格叫。


 


遇見秦英那天,他第一次聽人問他叫什麼,聽完了,還敢親昵地叫出來,他想留住這個人,時不時聽她喊一聲:「哎,蕭謹安」。


 


越長大,他越理解他父皇。


 


他父皇這一生,沒有輕松過,祖父是個荒唐的皇帝,折騰掉了大昭半數國運,父皇的人生沒有什麼是自己的,皇室積弱,他的婚姻、愛人、朋友和康健的身體,全都拿去填了破敗的江山。


 


他太痛苦了,寧願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的人和事,所以他就這麼要求蕭謹安,要他謹守本心,不在具體的人和事上傾注感情。


 


蕭謹安知道, 這是父皇對他隱忍的愛,但人非草木, 他做不到。


 


秦英給的每一個笑臉,背著人耍的每一個調皮,還有每年必到的面,和那一聲聲蕭謹安, 是他肩負天下的壓力下,唯一那一點甜。


 


意識到她不止是朋友,更是長在他心尖上那個人時, 他在宗祠枯坐了一夜。


 


那時的他比誰都恨秦山,平民、賤民、哪怕普通的罪臣,他都有信心能娶到她, 可偏偏是叛國, 天下容不下, 他了解的那個秦英, 更容不下。


 


他想他是瘋了, 他還是想讓那個人站在他身側。


 


他跟所有祖宗祈願,隻要把秦英給他,他會比大昭任何一個皇帝都更宵衣旰食, 永固江山。


 


母後知曉後來勸他:「好孩子, 我知道你早已猜到, 我不是你生母,她是你父皇愛了一輩子的人, 她跟你父皇有情, 可我也跟你父皇有義, 你何不學我們,找一個有義的皇後,讓她做一個有情的妃子呢?」


 


那時他終於懂, 他為何會瘋,他問母後:「可是若我娘還在呢, 您說父皇還會甘心嗎?甘心他最愛的人卻不是他的妻子,無法最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側, 無法最親近地跟他生同衾S同穴,無法在千秋萬代後被人一起提起。


 


反正我不甘心, 不甘心就會生怨生恨, 我做不到好好待喬家姑娘, 便不去糟蹋她了, 左右日後有多少風雨,我跟阿英會一起背下去,絕不禍害旁人。 」


 


世間萬般執著,說到底,不過不甘心三個字而已。


 


好在他比父皇幸運,他跟秦英都有個好父親,他父皇留給他一個中興的國家,不需要他舉步維艱地出賣自己,他的嶽父更是錚錚男兒,讓人無法再詬病他心上人的出身。


 


上天待他何其寬仁,無論中間多少波折,他想要的終是得到了, 為了這份幸運,他也會讓大昭物阜民豐,讓更多人能笑著度過這一生。


 


(完)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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